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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位“喜憨儿”父亲的4年坚守

    2019-07-04

    2019年07月03日  南方日报  AⅡ02版  记者 何雪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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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喜憨儿洗车中心部分员工合影。 刘玳杞 摄

    “我跟孩子们说,你们为顾客提供一次干净、满意的洗车服务,顾客给你们40块钱,是你们应得的。尊严不用去要,你们自己就有。”

    “不是所有喜憨儿只能去做洗车的工作,而是要绝大部分喜憨儿具备这个能力,这个工作具有普适性。”

    ——喜憨儿洗车中心负责人曹军

    “来到这里会觉得很快乐,有一种别处没有的自在感。”

    —一位顾客

    “我哥要结婚了,我要请假2天,回梅州住大酒店,我很快就要当叔叔了。等我结婚也是要请假的,等我结婚后就不一定再过来了……”

    “结婚生小孩,要买玩具、奶粉、家具……什么都要买,电视机的钱我出,我还要给小孩买一个会唱歌的摇篮。”

    “等他长大了我要带他到处去玩,去幼儿园,这个钱我也出好了。”

    坐在深圳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门口的小板凳上,面前是一片待拆迁的停车场。24岁的李嘉师望着左边高出二层铁皮工棚的深圳市档案馆,念叨着哥哥嫂子即将举办的婚礼,也想象着将来自己结婚时的样子。

    李嘉师曾在一家餐厅上班,负责传菜,因为老板嫌他干得不好,一年不到便辞退了他。4年前,他与另外7名喜憨儿来到这个全国首家喜憨儿洗车中心工作。

    如今,深圳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的模式复制到了全国16个地市,共有17家喜憨儿洗车店在运营,改变了近300名与李嘉师一样的心智障碍者的生命轨迹。但如今,深圳这家店却快要“搬家”了。

    四年▶▶“他们的进步是惊人的”

    2015年8月9日,喜憨儿洗车中心结束了一个月的试运营,正式开业。“洗车中心像一个与‘外面的世界’连接的入口,8位喜憨儿通过它开始了与社会的亲密接触。”有媒体曾报道这件事时称,这是他们向外主动迈出的第一步。

    4年后的今天,洗车中心门上显示的洗车数量已接近5万辆,来这里工作的喜憨儿增加到15名,他们年龄在18岁至40岁之间,患有自闭症、唐氏综合症、智力障碍等疾病。

    “喜”代表“惜”,“憨”代表“笨”,“儿”代表永远是孩子。这里的老板曹军,也是一名17岁喜憨儿曹洲溥的父亲。在洗车中心签到表的最右侧,“曹洲溥”名字后面有个括号,里面写着“实习”两个字。

    每个周末曹洲溥都来洗车行,他很开朗,会跟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打招呼;郑禧源19岁,刚刚入职一个月,他有些腼腆,工作时还要其他喜憨儿指导;李纪政是洗车中心能力最强的员工之一,他自封舞王,工作之余总会随着音乐起舞;24岁的陈星佑智力障碍最重,采访这天他迟到了,被“生活老师”训话,心情低落时抱着柱子发呆。

    “星佑刚来时无法独立坐公交,一次只能擦一个轮胎。”曹军说,最开始父母接送,后来父母在后面偷偷跟着,现在他已经可以独立坐公车上下班了,每次可以擦完4个轮胎,进步是惊人的。

    寻找▶▶为心智障碍者打造特别的“辅具”

    “家里有这么一个孩子,好可怜……”在曹军的孩子确诊以后,他经常听到有人这么说,“我很不理解,我们做了什么让人觉得可怜?”

    因为在人们的观念里,智力障碍的孩子意味着衣衫褴褛、悲惨命运……“从来如此的这个观念对吗?”曹军说:“我绝不让我的儿子,这么苟且活一生!”

    “我希望能给我的孩子和这些喜憨儿们寻找一个出路。”一路寻找,从“这些孩子真可怜”到“自闭症是天才”,从串珠子、叠纸袋、做面包、做饼干到洗车,曹军意识到必须切实认识心智障碍者的特殊性,并接受这一特殊性。“实事求是、能持续、可复制、宜推广的模式才可行。”

    “在眼镜发明之前,高度近视与盲人境遇相同。”曹军说,眼镜就是近视患者的辅具,心智障碍者也需要“辅具”——特殊的环境、流程、培训、管理……

    喜憨儿洗车中心就是曹军为心智障碍者打造的特别的“辅具”。喜憨儿往往轴、死心眼、一根筋,但是四肢能力强,大运动是优势。“只要喜欢就可以不厌其烦做一件事,这其实是匠人精神。”

    在这里,喜憨儿并不认为简单、重复性的劳动是枯燥的,反而他们会从中获得玩水、玩泡沫、跟随音乐起舞的快乐。洗车中心就是曹军找到的最优解。

    尊严▶▶“顾客给你们40块钱,是你们应得的”

    每天上午8:30,洗车中心开始营业。“有车来了,二组准备,各就各位。”李嘉师一声大喊,二组5个人就冲了出去,喷水、喷泡沫、冲水、擦车……他们穿着蓝色的工作服,干起活来干净利落。

    在喜憨儿洗车中心,“正常收费,谢绝小费”的牌子挂在门前。“我们不赚爱心,不绑架道德。”曹军说,只有达到同业竞争的水平才有存活下去的可能。

    为此,他为洗车中心定下了三个原则:时间不能延长;干净程度不能打折;价格与其他洗车场一样。

    时间赶不及怎么办?5人一组,轻度、中度和重度喜憨儿分工协作、团队作业。不会擦怎么办?对喜憨儿进行专业培训、测评、分工。擦不干净怎么办?找到最基本的动作——小角度左右擦拭,找到最有效的途径——把一辆车拆解许多个小面积完成。

    洗车中心会提供不低于深圳市最低标准的工资:2230元,还为所有员工缴纳“五险一金”,签订和普通人一样的劳动合同。

    “我跟孩子们说,你们为顾客提供一次干净、满意的洗车服务,顾客给你们40块钱,是你们应得的。尊严不用去要,你们自己就有。”曹军说。

    普适▶▶让洗车中心成心智障碍者的“盲人推拿”

    4年下来,不是所有的喜憨儿都留了下来。李纪政说:“健冬是我的徒弟,我教他冲水、擦车、擦泡沫。他都学会了,后来去学做饭了。”洗车行首批职员刘墨庄入职时已经47岁了,因为年龄原因他后来选择了退出。

    “这就是问题,这群孩子老了怎么办?父母都去世了怎么办?”这个问题不仅是曹军的忧虑,也几乎是所有喜憨儿父母“最大的压力”。

    4年前,曹军在接受采访时说:“政府主要是做兜底的工作,我们不能期望什么问题都靠政府解决,我们也等不了。”如今,他将喜憨儿洗车做成了一个可以面向全国推广的项目,但面对全国1200万心智障碍者庞大的数量,依旧路远且艰。

    在《2018深圳社会组织蓝皮书》中,深圳喜憨儿洗车中心作为典范案例,被写入了精准扶贫的专题报告,这对曹军来说是一次很重要的认可。

    “目前pg电子的五大障别中,盲人的推拿按摩工作被列为精准帮扶的项目。”曹军希望将洗车行业发展成智力障碍者的“推拿按摩”:“不是所有喜憨儿只能去做洗车的工作,而是要绝大部分喜憨儿具备这个能力,这个工作具有普适性。”

    2018年12月11日,无锡市惠山区玉祁街道成立了全国第16家喜憨儿洗车中心。与之前不同的是,这家洗车中心在全国率先依托街道办事处,尝试融入了党建助残模式——从民间自发、pg电子“单兵作战”,到党和政府组织、全社会“联合作战”,这为曹军打了一针强心剂。

    “全国有6152个街道办事处,街道辖区大多有需要帮扶的智力障碍人群,每个街道开一家,就能解决10万人就业。”曹军说,喜憨儿洗车中心模式具有投资不大、技术要求不高、可复制性强、市场刚需等优势,适合批量就业。

    压力▶▶建立“梦想庄园”需政府支持

    4年前,在曹军与其他几位家长的设想中,喜憨儿洗车中心只是他们实现心中“乌托邦”的第一步,塑造模式、推广分店、企业盈利、设立基金,直到可以让喜憨儿在这个“梦想庄园”中实现自食其力、幸福终老。

    但其实,深圳这家全国首个喜憨儿洗车中心的经营,始终面临着较大的压力。“如今我们这里快拆迁了,我们在找新的店址,政府、pg电子也在帮我们找。”曹军说,洗车中心最大的开销就是房租和教辅人员薪资,如果能解决这两方面问题,对全国1200万心智障碍者批量就业有重要的意义。

    事实上,在由中国残疾人联合会、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等八部门共同印发的《关于发展残疾人辅助性就业的意见》(pg电子发〔2015〕27号)中曾提出一系列残疾人辅助性就业扶持的政策,其中就包括场地租金和政府购买残疾人服务等相关条款。

    采访结束后,曹军带着我们从洗车行的内室走出,迎面便遇到喜憨儿们的欢笑声,压抑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了。

    “改革开放40年来,我们的物质生活已经提高不知多少倍了,可为什么我们总是觉得不满足?为什么这些特殊孩子反而那么容易发自内心地高兴?”曹军望向门外忙碌着的喜憨儿,也搭上了手。

    在洗车间隙,不少车主也会进到洗车中心的房间里坐坐。他们走走停停,看着门口贴的分组表、墙上挂的照片、还有窗前的作业本。“来到这里会觉得很快乐,有一种别处没有的自在感。”一位顾客说。

    临走时,午餐的时间到了。为留我们吃饭,曹洲溥把相机、三脚架都给藏了起来。喜憨儿们正从厨房端出饭菜,今天的午饭是鸡腿、豆角、炒肉片,还有米饭和骨头汤……

    (责任编辑 黄燕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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